语风汉语

在埃及开罗大学教汉语，对外汉语教师首先面临一项选择：在母语为阿拉伯语的国家，是否使用英语，以及在多大程度上依赖英语辅助教学，这是一件十分纠结的事。因为学生习惯于用阿拉伯语思维，所以教师精心准备了英语解说，学生却难以迅速准确理解，并产生共鸣。在这种情形下，迫使我们重新审视直观教学原则，加强直观教学法的运用。这里的直观教学既是教学方法也是教学原则，还是一种教学态度，是指在非汉语国家从事作为外语的汉语教学中，调动声音、色彩、动作等一切可感知的方式，利用学生的直接经验和感性体验来学习记忆语言，让留在记忆中的每一个语词都和情绪体验有关，让课堂内外形成与语言习得密切相关的丰富的情绪记忆和直观体验。在埃及进行汉语教学，在可能情况下一切汉语习得都应该尽量用感官获得，贯彻直观教学原则就具有了非同一般的意义，这不仅尽量避开英语辅助教学的弊端，而且契合埃及学生的学习气质。

埃及学生能言善辩，想象丰富，说话生动形象，喜好运用比喻；重视集体主义价值观，班级荣誉感强，乐于服从教师在课堂上的教学导向；擅长直观、形象、具体的感受方式，不习惯精确、严整的逻辑思维……综观埃及学生的个性气质、民族心理、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直观教学法有广泛的适用性。教师在课堂上居主导地位，立足直观教学，有助于发扬其直观感性的长处，避开理性逻辑的短项；调动说话论辩的热情，鼓励起集体参与的学习热情，融入愉快的情绪记忆，顺应学生自然的和文化的习性，这样汉语有趣的看法才会深入人心。采用直观教学方法，使用可看到、听到、触摸到的实物或模拟形象，使学生获得语言的感性认知，这样既能集中注意力在汉语的习得上，又可以避免和减少母语和其他语言对汉语学习的影响和干扰，增进对汉文化的理解，学生减轻对母语的依赖，教师减少对外语的依赖，这时候教与学的注意力都集中于汉语本身。结合埃及汉语教学的实践，下面试述简易可行、见效明显的直观教学类型。

第一，肢体教学法。用夸张、丰富的手势动作乃至肢体语言发出简捷明确的信号，替代语言符号辅导教学。运用手势和肢体语言的优点是形象生动直观，能够给学生带来轻松愉悦的感受，活跃课堂气氛。比如《上武术课》单元里学习“ 跑、跳、伸、抬”等动词，借助

夸张的肢体语言，结合有声语言，学生在轻松愉快热烈的氛围中记住了这些生词。再由“跑”扩展出“跑步”、“跑车”、“跑道”，由“跳”扩展出“跳高”、“跳远”、“跳伞”、“跳绳”。由“伸”扩展出“伸手”、“伸腿”、“伸头”。由“抬”扩展出“抬腿”、“抬头”。学生对“跑”和“跳”、“伸”和“抬”的语义区分得就很清楚。采用肢体教学法，本来担心受当地文化的影响，学生会有想法。后来发现她们虽然疏于运动，但是喜欢这样的上课方式，对这种动起来学习汉语的方法非常感兴趣，情绪立刻就调动起来了，课堂教学也很容易收到效果。

第二，游戏教学法。用游戏的形式教学，在欢乐活泼的活动、竞赛和刺激中，不知不觉地学到了课本上的语言知识。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只有感兴趣了，才能充分挖掘自身的潜力，投入精力在学习上。游戏具有两个缺一不可的特性：

一是以直接获得快感（包括生理和心理的愉悦）为主要目的。二是主体参与互动。主体参与互动是指主体动作、语言、表情等变化与获得快感的刺激方式及刺激程度有直接联系。例如，用传话听话的游戏强化句型教学。挑选教过的句型，给学生分组，把句子告诉每组的第一个人，然后让他们同时用耳语告诉同组的下一个人，最后一位同学将句子写下来交给老师。比赛哪一组传话写话又快又准确。这一类的游戏有极大的趣味性，竞赛性很强，有明确的输和赢，并且在一定的机遇前提下，给参赛者以尽可能大的发挥主观能力的空间，在玩游戏时习得巩固语言，在语言习得的过程中玩得开心。再如将“脑筋急转弯”运用到语音教学中，寓教于乐。问：一个足球有几个面？当学生认真地数数的时候，告诉他们正确的答案还有两个：“里面”和“外面”。此处是利用同音词“面”的不同语音让学生理解儿化“面儿”和作为方位词读作“轻声”时的区别。扩展讲解“上面”和“下面”、“左面”和“右面”。引申讲解方位词中的“前边”、“后边”、“左边”、“右边”等词中“边”的轻声读法。对于埃及学生，“轻声”是一个难点，这样引入“轻声”这个语言现象能让学生较快地掌握汉语特殊语音的发音方法。将“脑筋急转弯”运用到词汇、语法教学中，同样其乐无穷。

第三，情境教学法。何谓情境，就是由教师有意识、有目的地营造和优化的场景，将词语置于合理的上下文中或创造难以忘却的语境，带有一定的情感色彩，具有生动具体的形象，在教学过程中激发学生积极健康的情感体验，由于在轻松平和、愉快振奋、耳目一新的情绪体验中，有助于内化和深化语言知识，提高学生的学习积极性。情境法使学习活动成为学生主动进行的、快乐的事情，从而有效地促进语言认知和语言技能的训练。比如，设计“买衣服”的语境，训练学生在特定语境下灵活运用和得体自然地进行口语交际的能力。学生运用刚刚掌握的词语和句子，扮演起买家与卖家，你一句，我一句，“你帮我参谋参谋”、“看花眼了”、“还说得过去”、“这个好像是为你设计的”、“不管怎么说”……书本上的语句有了用武之地，成为活泼的语言，这让学生体验到成功感。情境教学法的关键是激发学生积极愉快的情感反应，推动语言认知活动和技能训练活动的深化。换一个角度，也可以设计成“卖衣服”的交际语境，让学生分组，设计广告海报， 起店名，写地址，构思广告语， 考虑服装名称、价格…… 小组竞赛，锻炼学生巧妙进行书面表达的能力。埃及学生天性活泼，一旦情绪被激发，就会非常热烈地参与活动，争先恐后地书写汉字，这时候头脑中没有太多的条条框框，能够把语言运用得既新鲜又活泼，常常出人意表。

再如用表演来再现情境，强调内心体验。刚刚学习了新课文，让学生分别扮演课文中的某一角色，进行表演，由于学生在扮演角色的过程中进行了角色置换，课文上的内容不再与自己隔绝，而是设身处地融入课文，这样学生容易对课文中的角色产生亲切感，自然而然地加深了内心体验，然后通过共同讨论总结和经验分享，学生对语言的感悟明显得到改观。进而在真实的语境中交际，培养运用汉语的自信，灵活运用学习过的 汉语知识，解决实际生活中遇到的问题，还能够学到很多书本上没有的新鲜语言。学生处于情境中，置身可感的生活场景，聆听优美的音乐旋律，目睹具体生动的画面和形象，有内在体验的参与，有情感的共鸣，语言习得来得持久和深刻。

除了上述这些直观教学法，还有诗歌朗诵、音乐欣赏、旅游观光等等方法，都能够寓教学内容于具体形象的情境之中，潜移默化，寓教于乐。总之，在非汉文化国家教学汉语，教学方法灵活多样，但都要最大程度地以直观的形象展示出来，缩短语言和意义之间的距离，让学生能迅速明了意义，避免和减少困惑的时间，这才会感到汉语很有趣很容易。同时，这些直观的形象符合人原有的认知结构，与阿拉伯人偏感性、重形象的思维方式相吻合，这些熟悉的线索像火星一样，点燃了思维，激发了热情，通过思维的内部整合作用，人就会顿悟或产生新的认知结构，掌握新的语言技能，语言学习的乐趣就在这里。直观教学的快乐体验有层次之分，只有最终通往语言的洞见或领悟，才能维持和稳固学习兴趣。

直观不等于简单的看，而是一种有深度的本质直观，教师通过学生的表情、神态、坐姿、手势、说话等等可以知道课堂教学的接受效果，可以发现学生的接受理解程度。学生通过直观活动，领悟语言中有规律性的知识点，这不仅给教师以反馈和反思，使教师调整自己的教学内容与进度、改进教学态度、教学方法，而且还会使教学现象中蕴涵的认识的、社会的、文化的性质展露出来。对于教师来说，从教学活动中而探知问题，由学生反应而彻知学习兴趣，要求教师具有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整体观。

1．扩展。教师在与第一个学生完成简单的提问与回答之后，继续扩展问题，更进一步地调动该学生的兴趣而不是用相同的问题去提问其他的学生。发现使用了新词新句子，立即写下来给学生看，并留给他们带回去继续巩固加深记忆。模拟结束后，老师把记录下来的各组学生出现的病句，拿来统一进行分析纠正。然后，再组织大家一起看书。这样文章既很快读懂了，又进行了语言练习，学生还感到新颖有趣。

2．引申。由语言要素的教学引申出语言形式中蕴含的文化习俗和文化背景，或者使学生领会语言字面意思背后包含的象征、隐喻等文化含义。比如学习课文《我喜欢和司机聊天儿》时，埃及学生对此反应冷淡，他们认为出租车司机地位很低，女生出于安全考虑，几乎从不和司机聊天。但是在中国，老北京出身的司机特别能侃，知道很多掌故，是留学生学习语言的“第二课堂”。这种差异是社会因素导致的。

语言形式背后的文化含义差异还受自然环境影响，比如风、雨、雪、月等词语的文化含义就迥异于阿语。在炎热干旱的非洲，风和雨都很受人们喜爱，且不说树荫下的凉风让人心旷神怡，一年到头难得一两次的降雨，别提多让人欣喜了。但是风雨在中国人心中引起的情感联想更多的是艰难困苦，课文里“风里来雨里去”这句俗语形容出租车司机常年在外工作辛苦，从风雨一词，可以引导学生增加对风雨人生、经历风雨、风雨同舟、风雨飘摇等关联词语含义的正确理解。

3．比较。由一个词语的学习，与学生学过的同义近义词做比较，这是学生特别容易产生疑问的地方，在教学中掌握主动，事先做好充分的功课。比如“健康”和“健壮”、“纯洁”和“清纯”、“发现”和“发明”的比较，通过比较加深理解，恰当使用词语；再由成语、俗语、谚语的学习，与阿拉伯文化中的含义相近的俗语、谚语进行比较；或者把汉语的语法与阿拉伯语的语法进行比较。

我们这样认识和思考汉语直观教学现象，取法了现象学所强调的“本质直观”的思想方法，把增进学生汉语言习得的意识建立在直观原则的基础上。胡塞尔认为，本质并不是隐藏在事物背后的东西，在一种反思的态度中，本质也可以成为直观的对象。本质直观方法要求排除一切先在的设定和立场，只承认明证的、自身显现的东西，在对“实事”的感知中，直观事物本质。本质直观理论揭示出在增进语言习得意识的程序步骤上，直观教学不应该止步于一次直观，语言知识的习得和语言技能的掌握需要多次的直观去充实。

在教学中减少非直观因素的介入，才能寓教于乐，直观教学是汉语教学的基本原则，说它是“一切教学原则的原则”也不为过。所以，贯彻直观教学原则的关键在于如何使之发挥到极致，贯彻得越彻底、全面和细致，注重学习者的感觉、知觉、情绪、情感体验，记忆时的心理活动，不断促进学习者学习和运用语言的认知过程，才越有助于收到良好的教学效果。